戴望舒的诗-《致萤火》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照我,照这沾露的草, 照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这里,让一颗芽 穿过我的躯体,我的心, 长成树,开花; 让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么轻,那么轻 把我全身遮盖, 象一双小手纤纤, 当往日我在昼眠, 把一条薄被 在我身上轻披。 我躺在这里 咀嚼着太阳的香味; 在什么别的天地, 云雀在青空中高飞。 萤火,萤火 给一缕细细的光线—— 够担得起记忆, 够把沉哀来吞咽!… Read the rest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照我,照这沾露的草, 照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这里,让一颗芽 穿过我的躯体,我的心, 长成树,开花; 让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么轻,那么轻 把我全身遮盖, 象一双小手纤纤, 当往日我在昼眠, 把一条薄被 在我身上轻披。 我躺在这里 咀嚼着太阳的香味; 在什么别的天地, 云雀在青空中高飞。 萤火,萤火 给一缕细细的光线—— 够担得起记忆, 够把沉哀来吞咽!… Read the rest
这样迟迟的日影, 这样温暖的寂静, 这片午饮的香味, 对我是多么熟稔。 这带露台,这扇窗 后面有幸福在窥望, 还有几架书,两张床, 一瓶花……这已是天堂。 我没有忘记:这是家, 妻如玉,女儿如花, 清晨的呼唤和灯下的闲话, 想一想,会叫人发傻; 单听他们亲昵地叫, 就够人整天地骄傲, 出门时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时也抬头微笑。 现在……可不是我回家的午餐? …… 桌上一定摆上了盘和碗, 亲手调的羹,亲手煮的饭, 想起了就会嘴馋。 这条路我曾经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过去都压缩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么相类, 同样幸福的日子,这些孪生姊妹! 我可糊涂啦, 是不是今天出门时我忘记说“再见”? 还是这事情发生在许多年前, 其中间隔着许多变迁? 可是这带露台,这扇窗, 那里却这样静,没有声响, 没有可爱的影子,娇小的叫嚷, 只是寂寞,寂寞,伴着阳光。 而我的脚步为什么又这样累? 是否我肩上压着苦难的岁月, 压着沉哀,透渗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胧,心头消失了光辉? 为什么辛酸的感觉这样新鲜? 好象伤没有收口,苦味在舌间。 是一个归途的设想把我欺骗, 还是灾难的岁月真横亘其间?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没改动, 却是我自己做了白日梦, 而一切都在那里,原封不动: 欢笑没有冰凝,幸福没有尘封? 或是那些真实的岁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点,赶上了现在, 回过头来瞧瞧,匆忙又退回来, 再陪我走几步,给我瞬间的欢快? 有人开了窗, 有人开了门, 走到露台上 ——一个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无尽的苦路! 咽泪吞声,听自己疲倦的脚步: 遮断了魂梦的不仅是海和天,云和树, 无名的过客在往昔作了瞬间的踌躇。… Read the rest
如果我死在这里, 朋友啊,不要悲伤, 我会永远地生存 在你们的心上。 你们之中的一个死了, 在日本占领地的牢里, 他怀着的深深仇恨, 你们应该永远地记忆。 当你们回来, 从泥土掘起他伤损的肢体, 用你们胜利的欢呼 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 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着太阳,沐着飘风: 在那暗黑潮湿的土牢, 这曾是他唯一的美梦。… Read the rest
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
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
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
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颓垣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
在压干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灯上,
在平静的水上,
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
它在到处生存着,
像我在这世界一样。
它是胆小的,
它怕着人们的喧嚣,
但在寂廖时,
它便对我来作密切的拜访。
它的声音是低微的,
但它的话却很长,很长,
很长,很琐碎,而且永远不肯休;
它的话是古旧的,
老讲着同样的故事,
它的音调是和谐的,
老唱着同样的曲子,
有时它还模仿着爱娇的少女的声音,
它的声音是没有气力的,
而且还挟着眼泪,夹着太息。
它的拜访是没有一定的,
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
时常当我已上床,朦胧地想睡了;
或是选一个大清早,
人们会说它没有礼貌,
但是我们是老朋友。
它是琐琐地永远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者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远不讨厌它,
因为它是忠实于我的。… Read the rest
晚云在暮天上散锦, 溪水在残日里流金; 我瘦长的影子飘在地上, 像山间古树底寂寞的幽灵。 远山啼哭得紫了, 哀悼著白日底长终; 落叶却飞舞欢迎 幽夜底衣角,那一片清风。 荒冢里流出幽古的芬芳, 在老树枝头把蝙蝠迷上, 它们缠线琐细的私语 在晚烟中低低地回荡。 幽夜偷偷地从天末归来, 我独自还恋恋地徘徊; 在这寂莫的心间,我是 消隐了忧愁,消隐了欢快。… Read the rest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支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Read the rest
断续的曲子,最美或最温柔的
夜,带着一天的星。
记忆的梗上,谁不有
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
无名的展开
野荷的香馥,
每一瓣静处的月明。
湖上风吹过,头发乱了,或是
水面皱起象鱼鳞的锦。
四面里的辽阔,如同梦
荡漾着中心彷徨的过往
不着痕迹,谁都
认识那图画,
沉在水底记忆的倒影!
1936年2月
选自《大公报·文艺副刊》(1936年3月22日)… Read the rest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篇鹅黄,你象;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选自《学文》一卷一期(1934年4月5日)… Read the rest